第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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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
自那日唐姨娘生氣痛哭後，便再也沒有和唐梨說過話了，平日的吃食物件還是照常給她，只是多的再也不多說一句，任憑唐梨怎麽祈求，唐姨娘對她仍是冷冷淡淡的。
唐梨原想著等多過些時日了，姐姐的氣就消了，卻沒想到，一晃五六天過去了，姐姐對她還是愛理不理的。
她心裏漸漸焦急起來。
這日早上睜了眼，正要起身更衣梳洗，鈴蘭進來笑道：“一則好消息和一則壞消息，姑娘想先聽哪個？”
唐梨早習慣了她這樣古靈精怪的，淡淡道：“壞消息吧。”
鈴蘭眨眨眼睛：“姜女先生病了，這是壞消息。”
“好消息嘛——”鈴蘭抿唇一笑：“姑娘今日不必去上學了。”
唐梨一楞，隨後順著鈴蘭硬扯出一個笑。她心裏終歸是記掛著姐姐生氣的事，對別的都不怎麽上心。
“姑娘不高興嗎？”鈴蘭奇怪道：“三小姐聽說姜女先生病了，可是在屋裏拍手叫好呢。”
唐梨沒言語，默默坐到梳妝鏡前，雪蘿知道唐梨的心結，用肩膀碰了碰鈴蘭，眼神示意她小心說話。
唐梨梳洗好後到了外間，看見一個身形瘦削面容俊朗的男子，負手直立其中。
男子見她進來，先是驚艷了一下，隨後溫和笑道：“唐姑娘愈發漂亮了。”
唐梨屈下了身：“大爺。”
陸大爺如今在翰林院任職，官務倒不忙，卻也不怎麽來海棠院這邊，大多數時候，還是歇在正房。
看樣子陸大爺對嫡妻還是很敬重的。
唐梨嘆了口氣，這就是做妾的悲哀了，無論是多絕色，還是多嫵媚，在正經人家，永遠都越不過嫡妻去。
唐梨愈發心疼起姐姐，姐姐在家敗之前也是江南千金啊……
陸大爺的眼睛仍停留在唐梨身上，目光帶著打量與探究，這種感覺讓唐梨十分不安。
就在她想找借口退出去時，唐姨娘在裏屋的聲音傳來：“大爺，您過來看看這個……”
陸大爺口中應一聲，最後瞥一眼唐梨，轉身進去了。
唐梨舒了口氣，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，從前總有人這樣說她漂亮，她總不放在心上，可是現在，她心中越來越不安了。
若她是個世家貴族的小姐，這副好樣貌不僅不會阻礙她，反而還會為她增光添彩，可是，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啊……
她有些擔心這張臉會不會為自己招來禍事。
裏屋傳來陸大爺和唐姨娘低低的說話聲，唐梨恍然間若有所思。
自從她來了陸家以後，見到陸大爺的次數就不多，有時候在海棠院恰巧碰上了，姐姐也很快把她支開了，很少讓她有機會單獨接觸到陸大爺。
唐梨好像明白了什麽。
姐姐一直在用她的方式默默保護著她，怕她被看上，怕她被惦記，怕她被覬覦。
暖流湧上心頭，唐梨鼻子一陣酸澀，姐姐對她多好啊，她怎麽會讓姐姐那麽失望傷心。
唐梨等到陸大爺走後，就進了唐姨娘的房間。
屋子裏的地龍燒得暖暖的，臨窗的景泰藍花瓶裏插著新鮮的梅枝，唐姨娘坐在小幾前繡一條腰帶，
唐梨在姐姐身邊坐下，猶豫半天，道：“今日姜女先生病了，我們不必去上學。”
唐姨娘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，仍舊低著頭，半晌後，才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唐梨吸了吸鼻子，內心決定今天一定要當面把這心結解開了，她伸手覆在姐姐的手背上，叫一聲：“姐姐——”
唐姨娘擡起頭看她。
“從爹娘離開的那天起，這世上便只剩下我和姐姐是唯一的親人，姐姐遠赴京城，我寄居舅舅家，南北相距，山水迢迢……”
“一直到我從舅舅家投奔來京城，滿心歡喜以為終於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，我們姐妹終於可以團聚了，可是姐姐……姐姐現在不理我……”
唐梨說著就哭起來，“是我錯了，姐姐，我不該和陸三爺走那麽近，姐姐提醒過我的，我讓姐姐失望了……”
她越說越往下淌淚，聲音逐漸嗚咽起來，唐姨娘聽得心疼，起身摟住了唐梨，也忍不住淚流滿面。
“梨兒，別怪姐姐心狠，那陸三爺是什麽人，豈是你能招惹的？”唐姨娘低低嘆氣，“我被迫做了陸家的妾，已經嘗夠了這孤苦卑微的味道，不想讓你也走上這條路……”
唐姨娘仔細為唐梨擦幹眼淚，看著她的小臉，認真道：“我的梨兒，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，將來定要嫁給一個能一心一意待你的人，做風風光光的正頭娘子，明白嗎？”
唐梨聽著姐姐這番話，眼淚又湧上來，點頭道：“我明白的姐姐。”
姐妹倆覆又抱在一起好好痛哭了一場，在丫鬟的勸慰下才止住了聲。
唐梨和姐姐這麽哭一場，感情好似又深了很多，唐梨決定要遠離陸三爺，不想再讓姐姐失望了。
翌日一早起來，唐梨就覺得天氣愈發冷了，頭一探出去就打了個寒戰，她立馬又縮回了被窩。
鈴蘭撩開了帳幔，笑道：“姑娘還不快起來，外頭下雪了。”
唐梨內心一驚，也顧不上冷了，掀開被子就蹬蹬蹬跑到窗前，往窗外一看。
漫天飛雪，銀裝素裹。
她癡癡地望著，嘴中呢喃道：“這就是雪呀……”
鈴蘭噗哧一聲笑出來，“感情姑娘還沒見過下雪呢。”
唐梨的確沒見過，她從前在江南，冬日裏冷到徹骨的時候，也是沒下過雪的，她總在書中看到描繪下雪，一直不知是個什麽樣子，直到今日才算見識上。
陸宜玉過來的時候，就看見唐梨縮在被窩裏，把被子裹一圈繞在身上，胖乎乎的像一個蛹。
陸宜玉笑道：“阿梨，和我出去玩雪嗎？”
唐梨眼睛一亮，點了點頭就要下床，雪蘿給她拿了件枝條綠繡花襖裙，外面罩一件月白色鑲白狐邊的鬥篷，厚厚的一圈白狐絨毛擁在脖頸間，更將女孩一張小臉襯得瑩白如玉。
外頭已經有下人掃出一條幹凈的道路，兩個小姑娘卻偏偏不走，非要往那厚厚的雪堆裏踩。
唐梨踩在松軟的雪上，腳底下咯吱咯吱響，她被這聲音逗樂了，腳步愈發快速起來，陸宜玉在身後喊著“等等我”，唐梨反而提起裙子飛奔起來。
兩個人你追我趕，歡快的笑聲漫開整個園子。
唐梨又和陸宜玉找了塊空地一起堆雪人，唐梨沒有經驗，堆出來的雪人奇形怪狀，她把氈帽圍領戴在雪人頭上，自己倒凍得臉通紅手冰涼的。
她隨手撿了兩塊石頭當雪人的眼睛，還是覺得缺點什麽，陸宜玉提醒她，去周圍找找枯樹枝插在雪人身上當胳膊。
唐梨就轉身去竹林中找，林中也遍地積雪，她折下一根樹枝，又覺得不好，往前去折另一只，不知不覺就走出了這片林子。
陸郁就獨身站在林外，像棵青松一般直立在雪中，墨色大氅與雪白天地鮮明地交織在一起。
唐梨的眼睛裏原本還漾著笑，嘴角也是翹著的，可一看見他，臉上的笑意就消散了。
她腳步頓住，微微屈膝：“三爺。”
兩人間的距離有些遠，陸郁往前走了兩步，唐梨卻下意識往後一退，臉上是警惕的表情。
陸郁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，一瞬間覺得眼前這女孩好像有點不一樣了。
他從衣袖中掏出個東西，沈聲道：“答應還給你的。”
唐梨一看，是她的岫玉手串。
不知道是怎麽幫她從池塘裏找出來的，她抿了抿唇，沒說話，默默把手串從他手上取回來。
指尖碰上的一剎那，陸郁察覺到了她的冰涼，看著她的手背也動得通紅，他遞出手裏的手爐。
“拿著。”
唐梨楞了一下，那手爐是六瓣梅花形，小巧精致，銀葉飄香，跟她平日用的銅爐完全不一樣。就像他們兩個人，也是完全不同的階級。
她搖搖頭：“三爺的東西，奴婢不能要。”
特意用了奴婢這個稱呼，就是想和他劃清界限。陸郁聽了果然擰眉。
“還在因為我扔你鐲子的事生氣？”
唐梨聽了，仍是淡淡的：“奴婢哪有資格和三爺置氣。”
她現在只想好好聽姐姐的話，不讓姐姐生氣。至於陸三爺，她大概還是躲遠一些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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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日唐姨娘生氣痛哭後，便再也沒有和唐梨說過話了，平日的吃食物件還是照常給她，只是多的再也不多說一句，任憑唐梨怎麽祈求，唐姨娘對她仍是冷冷淡淡的。
唐梨原想著等多過些時日了，姐姐的氣就消了，卻沒想到，一晃五六天過去了，姐姐對她還是愛理不理的。
她心裏漸漸焦急起來。
這日早上睜了眼，正要起身更衣梳洗，鈴蘭進來笑道：“一則好消息和一則壞消息，姑娘想先聽哪個？”
唐梨早習慣了她這樣古靈精怪的，淡淡道：“壞消息吧。”
鈴蘭眨眨眼睛：“姜女先生病了，這是壞消息。”
“好消息嘛——”鈴蘭抿唇一笑：“姑娘今日不必去上學了。”
唐梨一楞，隨後順著鈴蘭硬扯出一個笑。她心裏終歸是記掛著姐姐生氣的事，對別的都不怎麽上心。
“姑娘不高興嗎？”鈴蘭奇怪道：“三小姐聽說姜女先生病了，可是在屋裏拍手叫好呢。”
唐梨沒言語，默默坐到梳妝鏡前，雪蘿知道唐梨的心結，用肩膀碰了碰鈴蘭，眼神示意她小心說話。
唐梨梳洗好後到了外間，看見一個身形瘦削面容俊朗的男子，負手直立其中。
男子見她進來，先是驚艷了一下，隨後溫和笑道：“唐姑娘愈發漂亮了。”
唐梨屈下了身：“大爺。”
陸大爺如今在翰林院任職，官務倒不忙，卻也不怎麽來海棠院這邊，大多數時候，還是歇在正房。
看樣子陸大爺對嫡妻還是很敬重的。
唐梨嘆了口氣，這就是做妾的悲哀了，無論是多絕色，還是多嫵媚，在正經人家，永遠都越不過嫡妻去。
唐梨愈發心疼起姐姐，姐姐在家敗之前也是江南千金啊……
陸大爺的眼睛仍停留在唐梨身上，目光帶著打量與探究，這種感覺讓唐梨十分不安。
就在她想找借口退出去時，唐姨娘在裏屋的聲音傳來：“大爺，您過來看看這個……”
陸大爺口中應一聲，最後瞥一眼唐梨，轉身進去了。
唐梨舒了口氣，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，從前總有人這樣說她漂亮，她總不放在心上，可是現在，她心中越來越不安了。
若她是個世家貴族的小姐，這副好樣貌不僅不會阻礙她，反而還會為她增光添彩，可是，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啊……
她有些擔心這張臉會不會為自己招來禍事。
裏屋傳來陸大爺和唐姨娘低低的說話聲，唐梨恍然間若有所思。
自從她來了陸家以後，見到陸大爺的次數就不多，有時候在海棠院恰巧碰上了，姐姐也很快把她支開了，很少讓她有機會單獨接觸到陸大爺。
唐梨好像明白了什麽。
姐姐一直在用她的方式默默保護著她，怕她被看上，怕她被惦記，怕她被覬覦。
暖流湧上心頭，唐梨鼻子一陣酸澀，姐姐對她多好啊，她怎麽會讓姐姐那麽失望傷心。
唐梨等到陸大爺走後，就進了唐姨娘的房間。
屋子裏的地龍燒得暖暖的，臨窗的景泰藍花瓶裏插著新鮮的梅枝，唐姨娘坐在小幾前繡一條腰帶，
唐梨在姐姐身邊坐下，猶豫半天，道：“今日姜女先生病了，我們不必去上學。”
唐姨娘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，仍舊低著頭，半晌後，才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唐梨吸了吸鼻子，內心決定今天一定要當面把這心結解開了，她伸手覆在姐姐的手背上，叫一聲：“姐姐——”
唐姨娘擡起頭看她。
“從爹娘離開的那天起，這世上便只剩下我和姐姐是唯一的親人，姐姐遠赴京城，我寄居舅舅家，南北相距，山水迢迢……”
“一直到我從舅舅家投奔來京城，滿心歡喜以為終於可以和姐姐在一起了，我們姐妹終於可以團聚了，可是姐姐……姐姐現在不理我……”
唐梨說著就哭起來，“是我錯了，姐姐，我不該和陸三爺走那麽近，姐姐提醒過我的，我讓姐姐失望了……”
她越說越往下淌淚，聲音逐漸嗚咽起來，唐姨娘聽得心疼，起身摟住了唐梨，也忍不住淚流滿面。
“梨兒，別怪姐姐心狠，那陸三爺是什麽人，豈是你能招惹的？”唐姨娘低低嘆氣，“我被迫做了陸家的妾，已經嘗夠了這孤苦卑微的味道，不想讓你也走上這條路……”
唐姨娘仔細為唐梨擦幹眼淚，看著她的小臉，認真道：“我的梨兒，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，將來定要嫁給一個能一心一意待你的人，做風風光光的正頭娘子，明白嗎？”
唐梨聽著姐姐這番話，眼淚又湧上來，點頭道：“我明白的姐姐。”
姐妹倆覆又抱在一起好好痛哭了一場，在丫鬟的勸慰下才止住了聲。
唐梨和姐姐這麽哭一場，感情好似又深了很多，唐梨決定要遠離陸三爺，不想再讓姐姐失望了。
翌日一早起來，唐梨就覺得天氣愈發冷了，頭一探出去就打了個寒戰，她立馬又縮回了被窩。
鈴蘭撩開了帳幔，笑道：“姑娘還不快起來，外頭下雪了。”
唐梨內心一驚，也顧不上冷了，掀開被子就蹬蹬蹬跑到窗前，往窗外一看。
漫天飛雪，銀裝素裹。
她癡癡地望著，嘴中呢喃道：“這就是雪呀……”
鈴蘭噗哧一聲笑出來，“感情姑娘還沒見過下雪呢。”
唐梨的確沒見過，她從前在江南，冬日裏冷到徹骨的時候，也是沒下過雪的，她總在書中看到描繪下雪，一直不知是個什麽樣子，直到今日才算見識上。
陸宜玉過來的時候，就看見唐梨縮在被窩裏，把被子裹一圈繞在身上，胖乎乎的像一個蛹。
陸宜玉笑道：“阿梨，和我出去玩雪嗎？”
唐梨眼睛一亮，點了點頭就要下床，雪蘿給她拿了件枝條綠繡花襖裙，外面罩一件月白色鑲白狐邊的鬥篷，厚厚的一圈白狐絨毛擁在脖頸間，更將女孩一張小臉襯得瑩白如玉。
外頭已經有下人掃出一條幹凈的道路，兩個小姑娘卻偏偏不走，非要往那厚厚的雪堆裏踩。
唐梨踩在松軟的雪上，腳底下咯吱咯吱響，她被這聲音逗樂了，腳步愈發快速起來，陸宜玉在身後喊著“等等我”，唐梨反而提起裙子飛奔起來。
兩個人你追我趕，歡快的笑聲漫開整個園子。
唐梨又和陸宜玉找了塊空地一起堆雪人，唐梨沒有經驗，堆出來的雪人奇形怪狀，她把氈帽圍領戴在雪人頭上，自己倒凍得臉通紅手冰涼的。
她隨手撿了兩塊石頭當雪人的眼睛，還是覺得缺點什麽，陸宜玉提醒她，去周圍找找枯樹枝插在雪人身上當胳膊。
唐梨就轉身去竹林中找，林中也遍地積雪，她折下一根樹枝，又覺得不好，往前去折另一只，不知不覺就走出了這片林子。
陸郁就獨身站在林外，像棵青松一般直立在雪中，墨色大氅與雪白天地鮮明地交織在一起。
唐梨的眼睛裏原本還漾著笑，嘴角也是翹著的，可一看見他，臉上的笑意就消散了。
她腳步頓住，微微屈膝：“三爺。”
兩人間的距離有些遠，陸郁往前走了兩步，唐梨卻下意識往後一退，臉上是警惕的表情。
陸郁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，一瞬間覺得眼前這女孩好像有點不一樣了。
他從衣袖中掏出個東西，沈聲道：“答應還給你的。”
唐梨一看，是她的岫玉手串。
不知道是怎麽幫她從池塘裏找出來的，她抿了抿唇，沒說話，默默把手串從他手上取回來。
指尖碰上的一剎那，陸郁察覺到了她的冰涼，看著她的手背也動得通紅，他遞出手裏的手爐。
“拿著。”
唐梨楞了一下，那手爐是六瓣梅花形，小巧精致，銀葉飄香，跟她平日用的銅爐完全不一樣。就像他們兩個人，也是完全不同的階級。
她搖搖頭：“三爺的東西，奴婢不能要。”
特意用了奴婢這個稱呼，就是想和他劃清界限。陸郁聽了果然擰眉。
“還在因為我扔你鐲子的事生氣？”
唐梨聽了，仍是淡淡的：“奴婢哪有資格和三爺置氣。”
她現在只想好好聽姐姐的話，不讓姐姐生氣。至於陸三爺，她大概還是躲遠一些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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